“嗡——嗡嗡嗡——”
一阵熟悉的振翅声在午后的厨房里响起,像某种小型发动机启动失败的声音。我抬起头,只见一只金属绿的甲虫正奋力撞击纱窗,被牢牢卡在那里。阳光透过它微微开阖的翅鞘,折射出带着青铜色调的翠绿光辉,仿佛一位戴着老花镜、身穿旗袍的珠宝老太太,优雅而固执。
“老公,你外婆又来了。”我放下菜刀,朝客厅喊了一声。
这已经成了我们家的传统笑话。起源要追溯到某年盛夏,一只无花果甲虫误闯厨房,从此被我们封为“外婆”。老公小时候,他外婆总爱在院子里腌豆瓣酱。每当酱缸揭盖,金龟子们便如赴宴的宾客一般飞旋而至。于是,在他的记忆里,甲虫和外婆,就这样奇妙地绑定在了一起。
老公笑着走来,像迎接亲人般伸出手,轻轻捏起那只甲虫。这只无花果甲虫比寻常金龟子略大,背甲泛着低调的青铜光泽,腹部却是金绿交错,宛如一颗会动的翡翠糖果。其实在加州的夏天,无花果甲虫并不少见。它们钟情于高糖分的水果,尤其是熟透的无花果、瓜类和李子。每到气温升高的时节,后院的果树、厨房的窗台,常常成了它们的游乐场。可即使见得多了,我还是忍不住被它那金绿交织的外壳吸引,仿佛每一只都带着一段风尘仆仆的旅程。
“记得吗?它喜欢把整颗脑袋扎进西瓜里。”他边说边用食指轻轻抚摸甲虫的背壳。甲虫像个撒娇的小孩,紧紧缠住他的指节,怎么也不肯松开。
我当然记得。那天我刚切开一个沙瓤西瓜,香甜的汁水从果肉中缓缓渗出,空气中满是夏天的味道。突然,一道绿色的闪电“砰”地扎进西瓜中央。那贪吃的小家伙整个脑袋都埋进瓜瓤里,后腿还一蹬一蹬的,像个在自助餐台拼命抢食的小胖子。我忍不住用筷子轻戳它一下,它才恋恋不舍地拔出头来,触角上还挂着两滴晶莹的西瓜汁,仿佛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擦嘴。
老公小心翼翼地把“外婆”安置进那只年久失修的塑料乌龟盒里,虽然旧了些,但透气性不错。他又切了一块蜜瓜放进去。甲虫立刻扑了上去,抱着瓜肉猛吸. 活像在大快朵颐地啃着一串热腾腾的羊肉串。
傍晚,“外婆”吃饱喝足,心满意足地趴在蜜瓜上,一动不动,看起来像是在打盹儿。她会啃出一个圆洞,然后把整颗头塞进去。有力气时还会试图展翅高飞,当然,始终飞不出那只旧乌龟盒。
每天我们会换上一块新瓜,她便扑上去继续醉生梦死地吃,直到趴在瓜上昏昏睡去。随着夏日渐深,“外婆”也渐渐变得懒散,不再频繁活动。
每到夏天,这样的场景总会如约上演。我们家的“外婆”总会再次现身,被请进那只旧乌龟盒里,享受整整一个季节的瓜果盛宴。直到夏末,她才静静的告别,不留一句话.
但我们知道,明年夏天,她还会飞回来,轻轻敲窗说:“我回来看看你们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