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开《西藏生死书》的初衷很实际:我需要一剂解药,来缓解那些在深夜啃噬内心的焦虑。听说这是“生命的说明书”,我信了,像个急症患者般渴望一帖立竿见影的处方。身体已脆弱至不能承受更多外界打击。生活本身已经够沉重,现实的不确定感更像一只无形的手,时不时揪紧内心某个角落,让人无法呼吸。让焦虑如影随形,几乎无日无之。
然而现实是,这本厚重的典籍非但没有立即安抚我的不安,反而像一面镜子,照见了我更深层的惶惑。书中的语言、概念和体系,与我所熟悉的理性逻辑和现代心理学话语完全不同。阅读的过程像在迷雾中摸索前行。藏传佛教特有的术语——“中阴”、“轮回”、“业力”——构筑起一道我无法轻易跨越的藩篱。那些关于临终修持的详尽描述,那些对“心性本净”的反复论证,听在身患多病、时常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我耳中,甚至引发了更多的困惑:这些高远的智慧,真的能抚慰一个生活在当代城市、被疾病和焦虑反复折磨的普通人吗?
但某些时刻,文字却像一道微光穿透迷雾,照亮我沉重的内心。当书中说“死亡不是终点,而是生命的一部分”时,我忽然意识到:我并不真正害怕死亡,有时甚至把它视作一种解脱的可能。让我感到痛苦的,其实是对生命不确定性的深深疲惫——我太想掌控身体、掌控命运、掌控生活的节奏,结果却一步步被拖入无法控制的混乱与焦虑中。又比如读到“痛苦源于执着”时,那一刻我竟真的松开了紧握的手机,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——原来放下,也是一种选择。
这本书最温柔的一部分,是它允许“不懂”。它说修行有“次第”,智慧有阶段,不必强求立即开悟。这对我是一种莫大的宽慰。长期与病痛共处,我早已习惯逼迫自己“理解”“处理”“战胜”所有问题。但这一次,我学着不再跟焦虑对抗,而是安静地看它来,看它走,就像观察身体的疼痛如何潮起潮落。我开始允许自己有困惑、有软弱,不再苛责自己“还不够好”。
这本书最终给予我的,不是答案,而是一种新的视角。当现代心理学教我“管理情绪”,它邀请我“直面生命的本质”;当成功学鼓吹“掌控人生”,它提醒我“接纳无常的智慧”。我曾苦苦寻求一条逃离焦虑之路,结果却发现,那些焦虑本身就是修行的起点。
合上书页,窗外的城市依然喧嚣。我依然会为生活而焦虑,为身体反复而担忧,为生活的未来感到茫然。但心中多了一份清明:这些情绪不是敌人,而是此刻的我必须经历的生命阶段。就像书中所说,真正的修行不在雪山寺庙,而在日常生活的每个当下——在早晨吃不下饭的无力里,在生活的压力中,在深夜失眠的辗转反侧间。
这本没有立即“治好”我的书,却给了我更珍贵的礼物:允许自己困惑的权利,以及在困惑中继续前行的勇气。也许某天我会重新翻开它,那时的我会拥有不同的领悟。但此刻,我愿意感谢这次笨拙却诚实的初遇——因为,在不安中与智慧相遇,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。
说实话,我没能完全读懂这本书,焦虑也没有神奇地消失。但就像含了一颗没化完的糖,虽然苦涩未尽,心里却莫名平和了一些。
索甲仁波切简介
索甲仁波切(1947–2019)是藏传佛教宁玛派上师,以全球畅销书《西藏生死书》闻名,将藏传佛教生死观传播至西方。他创立佛教组织Rigpa,在全球开展教学,影响深远。
尽管《西藏生死书》深受全球读者喜爱,索甲仁波切本人却因多起性骚扰,挪用公款,权力滥用指控而陷入巨大争议。早在1990年代,就有女弟子指控他在所谓“灵性指导”的名义下进行不当性行为,甚至涉及操控与精神压迫。1994年在旧金山遭女学员控告性侵,求偿1000万美元,索甲仁波切生前也传出多起性侵事件,但从未被定罪。多起性侵事件使以往与他过从甚密的十四世达赖也出面批判,指他“蒙羞”。
在其性侵丑闻曝光后,Rigpa委托独立调查后发布的《Lewis报告》证实了部分指控的真实性,指出索甲仁波切的行为“严重违背佛教伦理”。
面对这些指控,他本人虽未正式承认,但在2017年宣布辞去Rigpa的领导职务,逐渐淡出公众视野。2019年8月,他在泰国去世,终年72岁。
该书仍是佛教经典,但因作者争议,部分读者对其评价更谨慎。索甲仁波切去世后,争议仍未完全平息,但其影响力逐渐被重新评估。